神行法国(3)法国也有城管——草莓和朝鲜半岛

法国中国书法爱好者迪博.阿文森邀请你关注“山山法国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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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中国人如何融入法国社会?他在法国生活了二十一年,有十九年国籍,读过书,教过大学,加入过法国社会党,并组建过自己的政党,开创山山书道坊,娶过两任法国妻子,是四个孩子的父亲。“山山法国”将以山山在法国的亲身经历为线索,用小故事连载的方式,每周一定期向您介绍法国的现实与浪漫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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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行法国连载(三)

文:孙山山

巴黎也有城管——草莓和朝鲜半岛

我从中国到了法国,除了还剩下几张人民币,兜里没有一个法郎。好在我的“粮草”还充足,我带来的两条红塔山两个星期后还有一条半,我开始限制抽烟的数量,因为我不想向小雪要钱。

这一天,小雪上学之前掏出100法郎给我,那是我第一次看见100法郎的纸币,那上面有法国画家欧仁·德拉克罗瓦(Eugène Delacroix)的头像和他的成名作自由引领人民(la liberté guidant le peuple)。她说你没事儿可以去看看巴黎。

我走上街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乘地铁,小雪告诉我,地铁可以把你带到巴黎的任何一个角落。我当然无心旅游,更不打算去报名读书。我仔细打量着沿途的建筑,我把羡慕的眼光投向与我擦肩而过的行人,他们行色匆匆,肯定是去上班,我也想上班。我不得不把巴黎的街道看成成都的街道,巴黎就是成都,我不是陌生人,我要碰碰运气!除了会说中国话我还会什么呢?我会画画。

我要去蒙马特,我当然不是去看圣心教堂。在中国我就知道那儿有很多画画的人,给旅游的人画像,可以挣钱。我越想越兴奋。我去了超市,买了画夹、几张水粉纸和一支铅笔,还有一个折叠小凳,总共花了42个法郎。

我的手在发抖,打开画夹的时候纸洒落一地,我把它们一张一张拾起来,我的动作很慢,想借此稳定稳定我的情绪……我索性站起来,又蹲下,最后坐在地上。我万万没想到,这么快我就有顾客,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她的妈妈,小姑娘已坐定,我却一点儿都没有准备好。山山,你必须镇定下来,这是你上的第一个班!我能把她画像吗?我被她的美吓坏了,深棕色的长发,浅蓝的眼睛,我以为只有金发才配蓝眼睛……我想掐一掐我的人中,用手扇自己一个耳光。

这天是个大晴天,我一下4号地铁,从红城堡站出来,就直奔圣心教堂,因为我知道小山岗广场那儿有很多画画的人。这时我走上了诺合宛街道,哇!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阳光下画画的人,好一个巨大的露天展览馆,各种风格的油画争奇斗艳。我走近画家们,突然停住脚,你在这儿不是为了观光,你来是为了探听“军情”。这不我身边的这位画家正用碳条画着一位红头发的旅客。我没有被他的画艺震惊,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喜悦,他这个水平我也离得不远,但是……需不需要执照,有没有城管人员突然出现。转念一想我不是在法国吗?法国是一个自由的国家,无照营业还会把我抓到公安局去呀。再说我在法国待了这些时间,看到了很多东西,就是没有碰到公安局。老子要干!但这里画家太多,而且没有一个中国人,太打眼了,我决定走远一点儿。

我来到布洛波街,这里离圣心教堂也不远,但行人少多了。我在一棵树下停下来,树的背后是一座公寓,公寓花园的墙头探出茂密的竹子,法国也有竹子啊,好,就在这儿把摊子摆起来,背后的竹子就是中国,我踏实多了。

我手举铅笔,量了量小姑娘面部的比例,我开始勾勒她的眼睛,我不敢正视她的眼光,美和善良都可以忽略不计,但是那种纯净和无辜逼视着我。她哪知道这个中国人是第一次在法国画像,她哪知道她面对的是一位无证设摊的黑画家。她的妈妈可能是因为价格选择了我,因为那些在小山岗摆摊儿的画家要价100法郎,而我只收50。50法郎我已经很满足了,50法郎在1993年的巴黎,够一个星期的饭钱。

我把她的鼻子和嘴勾勒下来,我觉得很像,从现在起我可以不看她了。我把头转过来看她的母亲,其实我不转过头来也能看见她,她的阴影横卧在我的画板上,我转过头来只是想轻松一下,顺便看看小姑娘长得像不像她的妈妈。你们不是法国人吧?不是,我们是冰岛人。这时冰岛母亲突然冒出一句英语,我听懂了,意思是画得很像。我欠起身来,把画给小姑娘看,她说还没画眼珠都像,我说不能画眼珠,画了她就会从纸上飞掉。

女孩笑了,我再次觉得她太美了,而我没有被美吓死!我来到了美丽的人间,我开始忘掉我来的那个地方,就像我忘掉公寓墙背后的竹子一样。我把她的头发夸张的像瀑布那样,我甚至叫她的妈妈在上面加上几笔,女孩也要我把铅笔给她……

大约花了半个小时,我挣了50法郎!我首先想到的是,晚上回家,我要退给小雪100法郎。如果她问我为什么没有花钱,我说我混了地铁,还不花钱吃了饭,让她觉得我在巴黎和在成都一样厉害;我越想越多,那50法郎真的不算什么,我满意的是顾客喜欢我的画。

冰岛女孩之后,我又画了三个人,从第二个人开始就涨了价,但第三个人给我讲了价,我收了他70法郎,我完全忘了我在外国,更想不到我在蒙马特高地。回想起在成都读大学那会儿,卖我自己办的诗歌报,1块,又是1块,直到把书包填满。此刻我沉浸在赚钱的快乐之中!

Rangeztout,s’il vous plaît!(全部收拾起来!),我比我想象的还要淡定,锤子!巴黎还是有城管,而且不穿制服。我想贿赂他,给他画像不要钱。画他太容易了,他整个人就是一个鼻子,他的鼻子不仅大并且比较红,因为站得近,还看得见他鼻子上的小黑点。我要说的是这个城管压根儿就是一枚堕落的草莓!草莓很客气,但是死心眼,他要我出示身份证!我把手伸向裤袋,我没有裤袋也没有身份证,我把它忘在了家里。

他叫我走一趟,我说要去公安局呀,我不去,他说不是。他把我带回了小山岗,就是有很多画家的那个地方。我们走进了蒙马特旅游管理处,他把我交给了他的同事。我一坐下,还没有等他问我,就在脑子里编好一整套谎言。为了调整情绪,我说我口渴,和堕落的草莓相比,他的同事长得一点儿没有特点,我估计是一个法国籍朝鲜人,长得一马平川,我叫他朝鲜半岛。半岛居然问我要不要咖啡,这时,他欠起身来,我才发现离我不远,有一台自动售货机,半岛递上热腾腾的咖啡……我撒谎的方式就是说出真话,我说我有三个月的居留,可是忘在了家里,接着我想说,我的妻子是法国人……可是别人什么也没有问,他说在这里卖画,应该在居住的地方的市政府申请执照,这一次我们只没收你画画的工具,下次再遇到你,惩罚就不一样了。

法国太巴适了!我不由自主想起民主这两个字,我甚至于想起那些中国写诗的哥们,如果他们也在这儿,不知道我们会干出什么事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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